宋朝的脊梁第237章 寒夜梦魇
靖康七年正月初三汴梁城。
瑞雪初霁秦王府邸那连绵数里的朱甍碧瓦皆覆上一层松软晶莹的素白。
王府正门“承运门”九间五架的巨大门楼前汉白玉阶早已被仆役扫得光可鉴人却仍被新落的雪粉悄然覆盖。
寅时刚过府内已是一片肃然。
玄甲亲卫如标枪般钉在回廊庑殿各处目光锐利如鹰。
仆妇小厮屏息垂手往来穿梭于庑廊之间将暖炉、热汤、锦垫无声安置于各处厅堂暖阁。
今日秦王之父开德府陈老太爷陈守柮携续弦刘氏并家眷抵京! 此非寻常省亲!枢相之父帝师之尊! 更兼其子陈太初权倾朝野手握大宋半壁兵符! 是以王府上下如临大考。
辰时正刻承运门轰然洞开! 陈守柮一身半旧却浆洗得笔挺的靛蓝儒衫外罩御赐的玄狐端罩须发皆白如雪清癯的面容上刻满风霜与书卷浸润的儒雅。
他立于阶前望着眼前这气象森严、远超开德府老宅百倍的煌煌王府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身侧刘氏温婉恭谨亦步亦趋。
身后几个年幼庶出子女并仆从皆屏息垂手大气不敢喘。
“父亲!”陈太初已率赵明玉并阖府上下迎候阶下。
他未着蟒袍玉带只一身家常石青直裰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如寻常士子。
赵明玉亦是盛装领着韩、柳二侧室及诸子女盈盈下拜。
陈守柮目光扫过儿子那依旧挺拔如松、却难掩眉宇间深重疲惫的身影心头百感交集。
他颤巍巍伸手扶起儿子喉头滚动只吐出两个字:“好…好…” 千言万语尽在这两字之中。
未及叙话府外骤然响起净街鞭响与金吾卫开道的呼喝! “圣——驾——到——!” 明黄九龙曲柄华盖如云般涌至府门! 皇帝赵桓竟亲乘玉辇而至! 一身常服面带春风在黄门内侍簇拥下步下玉辇朗声笑道:“陈老相公远来辛苦! 朕心甚喜!特来与老相公共话桑麻!” 陈守柮浑身剧震!慌忙欲行大礼却被赵桓疾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相公乃帝师之尊!朕之半父!岂可行此大礼?折煞朕也!” 他目光扫过阶下恭立的陈太初笑意更深“秦王乃国之柱石老相公教子有方实乃大宋之福!今日家宴不论君臣只叙天伦!” 此言一出满府皆惊! 不论君臣? 帝师半父? 此等恩遇亘古未有! 陈守柮更是惶恐无地连称“不敢”枯瘦的手被赵桓温热的手掌握着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浸淫儒学一生深知“礼”乃维系纲常之本!帝王如此逾礼示恩…绝非吉兆! 宴设王府正殿“承恩堂”。
金杯玉盏珍馐罗列。
丝竹管弦轻歌曼舞。
赵桓高踞主位陈守柮被强按在御座左下首一张特设的紫檀蟠龙太师椅上如坐针毡。
陈太初与赵明玉陪侍下首。
席间赵桓谈笑风生忆及当年开德府蒙难陈守柮以一碗热粥救其性命又赞陈太初力挽狂澜再造乾坤言辞恳切恩宠备至。
陈守柮唯唯诺诺汗透重衣。
他眼角余光瞥见儿子陈太初却见其神色平静举杯敬酒应对从容不见半分骄矜亦无一丝惶恐。
那紫檀蟠龙椅…陈守柮只觉得椅背上那狰狞的龙首雕饰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的后心! 此椅…是恩宠亦是枷锁!是帝王无声的…警告与度量! 酒过三巡赵桓似不经意间提及朝政:“…自秦王改制六部各司其职运转如仪。
新设之‘风宪台’(监察机构)直隶于朕耳目清明甚慰朕心。
老相公放心秦王劳苦功高朕…心中有数。
” 他含笑举杯目光却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陈太初。
陈守柮心头一凛! 风宪台? 直隶皇帝? 监察百官? 此乃…悬于秦王头顶之利剑! 他慌忙起身颤声道:“陛下…犬子…犬子愚钝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然位高则危权重则险…老朽…老朽只求陛下念其微末之功允其…允其稍卸繁剧归养林泉…” 他声音发颤几乎要跪倒在地。
“老相公何出此言!” 赵桓大笑亲自离座扶起陈守柮将其按回那冰冷的蟠龙椅“秦王乃朕之肱骨!大宋之长城!岂可言退?老相公安心颐养天年便是!” 他目光转向陈太初笑意深沉“秦王…你说可是?” 陈太初起身执礼如仪:“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
父亲年迈思虑过甚陛下勿怪。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宴毕送走圣驾。
承恩堂内残羹冷炙已撤唯余父子二人对坐暖阁。
红泥小炉煨着新醅的米酒清甜的酒香混着炭火气驱散了几分殿堂的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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