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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87章 浊浪压顶家犹暖 苦寒焙药芦初萌

家里暮色已悄然弥漫。

忠云坐在巧女炕边手里捧着一册破旧的课本声音轻柔地读着。

巧女烧得迷迷糊糊眼睛半睁着偶尔捕捉到一两个熟悉的词干裂的嘴角竟费力地向上弯了弯: “姑……等我好了……你也教我……认字儿……” 忠云伸手轻轻抚过侄女滚烫的额头指尖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她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好等你好了姑姑教你认字儿教你唱《九九艳阳天》……” 灶门口虞玉兰佝偻着身子用火钳拨弄着奄奄一息的炭火。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沟壑纵横的脸像南三河滩上那些虬结盘绕的老树根。

“丫头”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打破了屋里的沉寂“居家那事……就当它是个屁放了就没了!咱不攀他那高枝! 咱守着这几间土坯房守着这几亩薄地安分守己地刨食儿吃比啥都强!稳稳当当的才是真!” 忠云的目光从巧女烧红的小脸上移开投向窗外。

暮色四合远处的芦苇荡已融成一片巨大而沉默的黑影如同蛰伏在湖边的、不怀好意的巨兽。

她想起居坦然临走前偷偷塞给她的那支钢笔笔帽上那颗小小的红五星在她书包的暗袋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掌心的温度如今却被这封信冻得冰凉。

昊文兰抱着终于睡熟的永英小心翼翼地将大姐寄来的黄豆倒进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瓦罐里。

金黄的豆子哗啦啦滚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这被沉重暮色和压抑叹息填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珍贵。

“他爹……说得在理”她一边仔细捡拾着偶尔蹦到地上的豆粒一边低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日子……是实打实过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喊出来的。

去年跟着敲锣打鼓心都飘到天边去了以为好日子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结果呢?锅砸了粮断了还不是得靠自个儿这双手在泥里水里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才能挣回一口活命的吃食……” 忠云看着嫂子因怀孕而浮肿笨拙的手指一颗一颗极其珍重地捡起那些滚落的黄豆仿佛捡起的是全家活下去的希望。

母亲的话嫂子的话甚至羌忠远那被“成分”压得抬不起头却依旧伸出的援手……像零星的碎片在她混乱的心头碰撞、拼接。

她忽然模模糊糊地悟了。

日子不是靠震天响的口号垒砌的空中楼阁它就是一双手一副肩膀在泥泞里挣扎在寒风中挺立在绝境里也不放弃刨挖那一点活路的微光。

就像这洪泽湖畔无边无际的芦苇野火烧不尽洪水淹不死只要根还在泥里春风一起总能挣出那点倔强的绿! “吱呀——” 一声院门被推开裹挟进一股冰冷的潮气和水腥味。

姬忠楜和羌忠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浑身湿透头发梢都在往下滴水裤腿冻得硬邦邦的每走一步都带着冰碴摩擦的窸窣声。

“作死的讨债鬼啊!”虞玉兰又急又气嘴里骂着人却早已抓起炕上唯一一条还算干爽的破毛巾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冻死你们这两个犟种就省心了!还不快把湿衣裳扒下来!” 羌忠远冻得嘴唇乌紫牙齿咯咯打架把手里一小捆同样湿漉漉、却透着干草香气的芦苇花塞给离他最近的忠云: “忠云妹……这个……给巧女……敷腿……”他始终低着头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忠云的眼睛东西一递出就像被火燎了似的转身就往外冲单薄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浓重的暮色里。

忠云握着那捆带着河滩水汽和微弱阳光余温的芦苇花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许多早已被“成分”这堵高墙隔断的、属于童年和少年的细碎片段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他偷偷把藏了许久、舍不得吃的半块水果糖塞进她手心时的温热。

他背起因玩耍摔断了腿、疼得哇哇大哭的幼年巧女深一脚浅一脚跑向邻村郎中时那急促的喘息和汗湿的后背。

课堂上他趁先生转身飞快地扔过一个小纸团上面是他工工整整的字迹: “这道题解法我写在背面”……那些被政治风云粗暴扫进角落的、微不足道却带着体温的情愫如同手中这束潮湿的芦苇花在心底那片被“右派”冻伤的土地上悄然探出了一星微弱却执拗的绿芽。

姬忠楜把竹篓里那些黏滑蠕动的东西哗啦倒进一个豁口的黑陶罐里。

昊文兰已用仅存的几根干柴在灶膛里生起了一小簇微弱却温暖的火苗。

忠云默默地揉搓着手中的芦苇花让干燥的花穗和细碎的花粉簌簌落下。

虞玉兰颤巍巍地打开家里那个油腻的小瓦罐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出仅剩的一点点凝固发黄的猪油。

永英在炕角蜷缩着熟睡发出细弱的鼾声。

巧女的眼睛在昏暗中费力地睁大了些带着一丝微弱的好奇和希冀盯着那黑陶罐里因受热而痛苦蜷曲起来的蚂蟥气若游丝地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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