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54章 厉语鞭惰勤耕织 红榜钉富惹邻议
树荫底下空气像是凝固了的糨糊闷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不远处南三河那浑浊的河水不知疲倦地呜呜咽咽流着像极了谁家受了委屈的媳妇在低低啜泣。
姬老三被虞玉兰先前那番话臊得满脸通红紫膛面皮涨得发亮脖子虽然还有些不服气地梗着嘴里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恨不得能钻进自己的裤裆里躲羞。
刁二楞更是缩在人群最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一眼站在前头、面色铁青的虞玉兰又赶紧像被烫着了似的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早已磨破了边、露出大脚趾的旧布鞋。
鞋底子上沾着的泥块被他不安的脚趾在底下来回碾磨渐渐成了碎末。
其他几个平日干活也有些偷奸耍滑的组员此刻脸上也都火辣辣的像是被三伏天的日头狠狠晒脱了一层皮心里头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都给我竖起耳朵听真了!” 她那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沙哑的嗓音此刻却异常清晰有力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人心上: “既然进了互助组就得活出个人样来!力气是自个儿身上长的汗水是自个儿脑门上淌的如今流到这地里秋后收进自家仓里的那也是实打实的粮食!想混日子、吃白食?门都没有!趁早给我卷铺盖滚蛋!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喉咙里像是卡了沙子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才继续厉声说道: “我虞玉兰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从今往后哪个再敢出工不出力磨洋工糟践公家的种子、农具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咱们组里规矩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偷懒耍滑的一粒粮食也别想多拿! 要是有谁不服气觉得我虞玉兰处事不公现在就可以去找李主席评理去!我等着!” 这一番话噼里啪啦如同夏日里骤然降下的一阵冷雨里头还夹着硬邦邦的冰雹瞬间就把树荫下那点懒洋洋、黏糊糊的歇晌气儿砸了个稀巴烂。
下午再下地干活时景象可就大不相同了。
姬老三扶着犁铧手底下明显用了狠劲原先有些佝偻的腰杆子也挺直了不少。
他把那牛缰绳攥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每一步迈出去都像是跟土地较着劲犁出的沟壑又深又直翻起的土垄黑油油的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
那刁二楞撒种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毛手毛脚只图快不求好。
他学着虞玉兰平日的模样蹲下身来手里的豆种每次只抓一小把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瞅准了地方才撒下去嘴里还低声念念有词地数着步点和数量那笨拙又认真的背影里竟也透出了几分难得的踏实。
虞玉兰远远看着心头那口堵了半天的郁结之气这才稍稍顺畅了一些。
她走到刁二楞身边不动声色地抓起一把他刚撒下的豆种放在掌心看了看疏密程度又瞥见他那双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甩鞭子赶车已经有些变形粗大的手——那手掌心的老茧硬得像铁壳边缘还裂着好几道血口子。
她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秋风吹干了的树皮摩擦发出的声响: “手生不怕谁也不是天生就会伺候庄稼。
丢人的是心里头先认了怂不敢学不愿学。
你这双手甩起鞭子能降服牲口只要肯下功夫使唤锄头耙子一样能把这地伺候得妥妥帖帖!” 说着她从地上捡起一粒饱满的豆种塞进刁二楞粗糙的手心里。
“你把地当成你那听话的牲口一样伺候它不会尥蹶子只会实实在在地给你长出好庄稼!关键得用心!” 刁二楞怔怔地看着自己这双习惯了握缰绳、如今却要学着摆弄种子的手又抬头迎上虞玉兰那不容置疑、却又带着几分鼓励的眼神喉咙里“咕咚”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
再弯下腰撒种时他的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金黄的豆种均匀地落在新翻的泥土里发出“噗噗”的轻响仿佛是在跟沉默的土地打着招呼许下来年丰收的承诺。
虞玉兰家的光景也在她和儿子忠楜起早贪黑、滴滴汗水的浇灌下一天天地殷实起来。
年初从河东集市上牵回来的那匹半大骡子如今毛色油光水滑阳光下能照出人影来拉车犁地时蹄子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新添的那头耕牛骨架宽大一身毛色如同上好的缎子低头安静吃草时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哞哞”声干起活来力气沉稳是个好帮手。
再看那屋檐下锄头、镰刀、扬叉、连枷各样农具都被归置得整整齐齐擦拭得锃光瓦亮挂在土墙上就像一排随时准备上阵的银色兵器。
锄刃磨得闪着青森森的寒光镰刀的木柄被手掌摩挲得光滑温润连那扬叉的铁齿尖儿都找不到一丁点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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