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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陇塬骸骨三百万第143章 雨浸泾源

农历九月的雨落在泾源县的黄土坡上时已经裹着股透骨的寒意。

不是夏末那种急骤的暴雨而是绵绵密密的冷雨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往骨头缝里钻。

风也跟着凑热闹裹着雨丝斜斜地扫过光秃秃的槐树林树枝没了叶子的遮挡细瘦的枝桠在雨里乱晃像是冻得发抖的手要抓住点什么却只抓住满空的湿冷。

贺朝辉蹲在自家院后的土沟边后背早被雨水打透粗布褂子贴在身上凉得像块冰。

他手里的铁锹把被雨水泡得发滑木头上的纹路里嵌满了泥得用掌心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能避免铁锹从手里滑出去。

沟里的淤泥混着败叶和草根一锹挖下去泥水“噗嗤”一声溅起来大半都落在他挽起的裤腿上裤脚沉甸甸地坠着泥凉得他膝盖发僵每弯一次腰都能感觉到膝盖骨“咯吱”响。

“这鬼天气再下沟就得塌了。

”他往沟底瞥了眼声音裹在雨里显得有些闷。

这条土沟是前几年秋收后他和二儿子贺俊刚一起挖的宽三尺深两尺从院后一直通到村外的小河专门用来排院子里的积水。

往年九月虽也下雨却没这么邪乎——从八月底断断续续下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黄土坡被泡得软塌塌的踩上去能陷到脚踝连地里的土都变成了浆糊似的泥巴。

昨天夜里他起夜听见院后传来“哗啦”一声闷响心里就咯噔一下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跑来看果然沟边的土塌了小半浑浊的雨水正顺着塌口往院子里漫要是不赶紧疏通屋里那点粮食非受潮发霉不可。

他把铁锹往泥里扎得深些胳膊上的肌肉绷起来露出一层薄薄的褐色皮肤——那是常年在地里干活晒出的颜色只是此刻被雨水泡得发皱摸上去凉得像块石头。

他时不时直起腰用袖子擦把脸雨水混着额头上的冷汗往下淌顺着下巴尖滴进衣领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抬头往东边的坡地望雨帘密得像堵灰黄色的墙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绿——那是他家的三亩麦田麦穗刚灌浆饱满的穗子垂着要是再被雨水泡上几天麦粒就得烂在穗子里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俊刚要是在家还能搭把手。

”他望着东边通往县城的山路雨雾把山路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远处山坳里隐约的轮廓。

二儿子贺俊刚在县城的粮店帮工去年冬天去的老板是邻村的远房亲戚待他还算厚道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挣几个铜板。

原本说好了九月初回来帮着收拾秋收的残局把晒干的麦子囤进地窖再翻一翻地准备种冬麦。

可前几天托人带回来一封信说县城里来了些当兵的穿着灰布军装腰间挎着刀把粮店盯得紧老板不让轻易出门只能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贺朝辉把信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每次摸见信纸的褶皱心里就暖一暖。

他倒不怪儿子只盼着他在外面平平安安的别惹上那些当兵的。

“等他回来把屋里那两袋麦子晒一晒磨点新面给他做碗扯面吃。

”他小声念叨着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点弧度。

去年俊刚临走前就念叨着想吃他做的面说城里的面太软没嚼劲。

那两袋麦子是俊刚上个月托粮店的伙计捎回来的新收的冬麦颗粒饱满金灿灿的抓一把在手里能闻到一股子麦香。

贺朝辉宝贝得很专门把屋里靠窗户的土台打扫干净底下垫了两层晒干的干草再把麦子袋放上去怕受潮还在袋子旁边放了两捆干艾草。

他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会种庄稼从十几岁跟着爹下地到现在快五十了手里的老茧磨了一层又一层看着金灿灿的麦子比看着啥都踏实——那是一家子的口粮是过日子的指望是俊刚在城里惦记着的家的味道。

可这指望在马蹄声碾过雨幕的那一刻碎了。

一开始是远处传来的“嗒嗒”声混在雨声里不仔细听根本辨不出来像是有人在远处敲着闷鼓。

贺朝辉以为是山里的野驴下山找水喝没在意继续埋头挖泥。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沉像是有无数只重锤在砸地面震得脚下的泥地都跟着发颤连手里的铁锹把都有了轻微的震动。

他心里猛地一紧直起腰眯着眼睛往路口望——雨雾里渐渐显出一队人影黑色的马灰色的军装腰间悬着的刀鞘在雨里闪着冷光马蹄踏过泥地溅起的泥水有半尺高。

是马家军。

贺朝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缩成一团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泥里溅起的泥水洒了他一裤腿。

他不是没听过马家军的名头前几个月村里的李老三去平凉城卖粮回来后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拍着大腿说马家军在平凉吃了败仗被城里的兵打得落花流水退到固原去了。

可没几天又有人说马家军在固原周边的乡镇折腾到处搜捕共产党见了汉族人就盘问见了粮食就抢连老百姓的锅碗瓢盆都不放过。

那时候他只觉得害怕想着泾源偏离固原还有几十里地山路又难走应该不会被盯上可现在这些人就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站在了他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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